山叶口日记(35)

　　  9月16日，阴，西风渐紧，凉意袭人。

　　山叶口的栗子和枣子开始成熟了。有时我在村里村外散步，身边会突然掉下来一个栗子包，两三个圆润饱满的栗子滚落在地上，纵然沾了尘土也还是赤子之心。偶尔也有熟透变软的大枣掉落在我头上，吓我一跳。真正成熟的果实，会自然脱离母体。一些事只能靠时间来印证，来完成，急不得，恼不得，绝不允许偷奸取巧，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给修路的师傅和我做饭的曹秀云大姐说，她家有一株栗子树，栗子成熟要比其他树晚半个来月，要到寒露后栗子包才开裂。但这棵树所产栗子的栗仁儿特别结实特别香甜，保质期也比一般栗子长得多。即使是同类，也总有特立独行者存在。在一个崇尚加速度的时代，慢下来，面对周遭的拥挤与喧嚣，持守简素心念，不为所动，有时会成就另一处殊胜的风景，却“不足为外人道也”。真正的大智慧是什么，也无非是洞悉一切世态炎凉后的悄然一瞥。

　　西风渐紧，我站在村委会二层小楼的窗口，近观咫尺之外的栗树，遥望数里之外的峰峦，听着罗大佑的老歌《闪亮的日子》，只觉心内身外风烟俱净，一碧万顷。我在山叶口，已经不再急于寻找故事。遇到了也就遇到了，错过了也就错过了，不再刻意表达，亦无须费神解释。我只是需要一条小径，它可以通往你善良纯正、造化天然的心灵。我甚至已不再需要这样一条小径，因为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古代一位师傅欲传位于两个弟子中的一个，他指着眼前一个瓷瓶出了一道题：“不能管它叫瓶子，你们管它叫什么？”一个非常聪明的弟子抢先说：“也不能管它叫树。”另一个弟子不慌不忙地走到瓶子跟前，一脚将瓶子踢倒了。那位师傅面露微笑，最后传位于踢倒瓶子的弟子。为什么，因为他已明心见性，不再执著于纷杂迷乱的表象。这就是小聪明与大智慧的区别。我性虽愚，却对那种美好超然的境界心向往之。

　　午后玄桂芝大姨在门楼上清理落架的豆角秧，我看见她家大门口一株梨树上结满了沉甸甸的大甜梨，便对她说：“大姨，我想吃梨。”大姨于是摘了几个梨扔给我，我递给邻居两个，自己也洗了一个吃。真甜，真水灵！大姨告诉我，她这几天正在村北清扫旅游区的停车场，一会儿就得去干活了。她已经为景区工作了20多天，按一天30元工资来算的话，她已经挣了六七百块钱了，“拿到钱后，我就用它去城里把牙镶上”，玄桂芝大姨笑着说。玄桂芝的儿媳妇，也已经在村北的民族风情园里找到了工作。随着景区的进一步开发，村民们越来越成为受益者。

　　下午去村北民族风情园，得知已有12个村民来这里工作。风情园经理石永馨告诉我，这些来工作的村民们在试用期每月能拿到1000元的工资，以后公司还会跟他们签劳动合同，给他们上各种保险。石经理的理念是，共赢才是事业发展的动力与目标。我进入一个面积达130平方米的蒙古包里参观，发现其布局非常像1983版《射雕英雄传》中成吉思汗打败异部落后宴请郭靖等人的场面：西侧正中间主座位置处放一矮桌，南北两侧均摆放着更矮一些的桌子，没有凳子，宾主双方皆须席地而坐。蒙古包的内壁上挂着弓箭及马鞭等物。来自内蒙古的师傅说，蒙古族的传统是，吃完饭后就在包内铺上毡子就地休息，不知将来游客是否愿意尝试这种方式。过几天，几位蒙古族歌手及乐队成员将来山叶口进行表演。此外，景区大门口、停车场、售票室、山上厕所等设施的建设也基本完工了，万事俱备，只等正式开园。

　　傍晚去村北十几户人家串门聊天，也无非是临风话桑麻，或分析景区开发对村庄未来和村民生活的影响。看见两个两三岁的孩子蹲在一堆沙子前过家家，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拿着小铲子，又是做蛋糕，又是做蒙古包，口中念念有词，态度非常认真。我不由得想起《射雕英雄传》中儿时的郭靖和华筝，人间一些情分，是天生注定的吧，爱与不爱，都没有过错，甚至像华筝那样因爱而生出恨，也可以理解——爱，最终是无法言说的。又想起了自己儿时的一个女伙伴，她叫小兰，是我家北对门大哥的四女儿，长得很俊，四岁以前我们常在一起过家家，四岁以后我就只跟男孩子们玩儿而基本不理她了，听说她现在生活很好。又想：等玩沙子的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山叶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村民们应该会过上更加民主文明的富裕生活吧；可是，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这神奇秀美的风景和这淳朴热情的民风是否还会保留着呢？应该会吧，我暗暗祈祷，暗暗祝福。（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