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叶口日记（34）

　　９月１５日，星期三，凉爽。

　　上午玄兆祥戴着安全帽上到村委会西墙外一株栗树上打栗子。带刺的栗子包掉下来砸在人身上比核桃更疼，所以村民们打栗子时一般都要戴上安全帽、穿上长袖衣服。也有人不以为然，挥舞竹竿一通乱打。玄兆祥说，年轻时他也这么干过，但吃过大亏，有一次栗子包砸着眼睛，眼仁儿上一下子扎了好几个小刺，非常疼，最后不得不去医院请医生将刺拨出来。跟着捡栗子的几位村民说，村里不少人脸上都挨过栗子包砸，现在大家都知道保护自己了。人生难免不受到伤害，但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同样的伤害。有一首歌叫“爱一次，伤一次”，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因为你不懂得保护自己。

　　午后村民玄士芬逮住两个折断栗子树杈摘栗子的女孩。通往五彩石山上的公路两旁其实是村民个人的承包地，上面种的栗子树、核桃树和梨树全是村民个人的。村里已经在树上挂起了写有“私有果树、不许采摘”的警示牌，但仍然有一些游客偷偷采摘果子。更有甚者，他们不光摘果子，还把树枝折断。玄士芬种在路边的栗树现在只有一人多高，是新品种，叫百日熟，树虽小，却已经结了许多栗子，那两个女孩折断了好几根树枝，她怎么能不心疼呢？两个女孩为自己辩解说以为树是村集体的，所以折断了树枝，剥了一小塑料袋栗子想带回家。玄士芬责问：吃个栗子不是啥大事，但你不要把树枝都折断啊。再说，树是村集体的就可以随便把树枝折断剥栗子吃么？两个女孩哑口无言，垂下了头。最后，两个偷栗子的女孩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玄士芬道了歉，才离开了山叶口。

　　类似的事件已经发生了不止一起。村民玄起家院子外种的李子树和甜梨树结的果子，没完全熟透就被游客偷偷摘光了。对此，村民们很无奈。按理说，来的都是客，摘个果子吃也确实没什么，但你得征求村民的意见，不能偷偷摸摸地摘啊。村里的树果长得大都比较低，游客伸手即可摘到果子，如果他们不自重，不仅仅损害了自己的形象，早晚也会败坏山叶口村的淳朴民风。即将来山叶口的朋友，一定要自尊自重啊。

　　村委会对面有一株非常奇特的松树。它的主干有暖壶粗细，奇特之处在于，它的主干向上生长了一米有余后突然拐了个直角弯，像被谁拦腰折断一样，转而水平向东北方向生长。我相信它肯定曾经遭受过强大外力的袭击，可问题是，其转弯处并无人工扭断的痕迹。我问了几位五六十岁的村民，他们都说他们小时候这株松树就这样长了，只是比现在稍微细一点儿。今天我再次抚摸着这株直角松的拐弯处发呆时，正巧遇到散步路过此地的曹振怀大叔，于是向他请教缘由。７２岁的曹大叔告诉我，这棵松树很小很细的时候被马车撞折过，但没有完全折断。这么多年也没人去理它，谁知它竟然活了过来，枝叶还挺繁盛。遭受重创后，有人彻底消沉颓废，一蹶不振，而有人则不屈不挠，顽强奋起，生长成为一处震撼人心的奇绝的风景。在一些事情上，如果还有一丝希望，不要轻言放弃。

　　坐在水泥矮墙上与曹大叔闲聊。他对我的教导是：不要贪小便宜，要用一生来维护自己的名誉。他举例说，他年轻时跟某钢厂重要部门的人非常好，一次那人让他从厂子里拉点铁矿石去外面卖，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挣点不光彩的钱，几天也就花光了；钱物总是身外的东西，没了还可以通过劳动来获得，可是名誉一旦没有了，你一辈子也找不回来。”

　　晚上与民工们一起看露天老电影《长空雄鹰》，这是一部拍摄于１９７６年的影片，讲的是我志愿军空军勇士为保护战略要地金川里大桥与敌军展开的一场空中战斗。我从头到尾看完，竟然发现除了特技效果和悬念设置比较差外，其余诸如节奏、照应、细节等处的处理，并不比西方战争大片如《风语者》《珍珠港》等逊色。而片中许多关于哲学与军事学思想活学活用的人物对话，即使今天听起来也是非常深刻、令人回味的。我们一味地追求感官刺激，有时反而忽略了思想的力量。影片中有亲情，有友情，只是没有丝毫的爱情因素。对于感情戏，刻意回避是掩耳盗铃，任其泛滥同样令人不齿，好的爱情，应该是顺其自然，却又懂得节制。

　　睡前读《神雕侠侣》《诗经》和《古文观止》各几页，失眠了，听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打在栗树叶上，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小楼一夜听秋雨，浅巷明朝卖豆腐。（下）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