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叶口日记(32)

　　  9月9日，星期四，晴。

　　村民王近东家后门口一株柿子树上，爬上去一株倭瓜秧。四个小灯笼似的嫩倭瓜挂在枝头，仿佛是树结的。我站在树下，瞅着它们，只觉心思清逸。之后路过玄起大叔家时，见大叔正踩着梯子去树上摘南瓜，大婶接过脸盆大小的南瓜，抱在怀里，满心欢喜地往家走。收获的季节，一切都呈现喜庆充实的气象。

　　雨季已经过去，从村子正中央穿过的河沟里已经没有了水，水落石出，正如真相终于大白。而石头本身，不动声色。看石头的人，同样不动声色。雨水充沛时，我时常去河边洗衣服，现在河水干枯了，我便在房东大叔家洗了几件衣服。读《呼啸山庄》数页。这本书表达的是狂飙般的爱与憎，是人类情感的极致。不要草率谴责凯瑟琳的所谓“虚荣”，她亦只是一个凡人。西斯克里夫对人间情分怀有无比圣洁之心，在失去这圣洁的信念后，他不择手段去报复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但复仇“成功”后的西斯克里夫，并不幸福，反而落入万劫不复的渊薮里。而小凯蒂选择从内心寻求突破，她不断超越自己，最终找到真正的幸福。想获得幸福吗？途径只有一条：从内心寻求突破，归根结底，要从内心寻求突破！凯瑟琳也罢，西斯克里夫也好，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着主人公的寂灭而归于虚无，而那些主人公们，也只有在苍茫辽阔的荒原中才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相依相伴，获得了天荒地老的永恒。

　　临近中午，邻居红杰问我是否想喝酒，我欣然同意。他于是去大五里集市上买皮皮虾，说好了蒸熟后两人去山上松下慢慢地吃，慢慢地喝。可由于前一天海上风急浪高，集市上没有皮皮虾，红杰于是买了十余个梭子蟹，蒸得通红，约我上山。我拎了两斤胭脂御酒，坐红杰的摩托车上山。酒至半酣，我们聊到村里一些人，一些事，红杰眼含热泪，我亦唏嘘不已。之后乘16路公交车到迁安市，又乘高客回唐山。

　　9月11日，星期六，晴。

　　下午请几位同事来山叶口，我做导游。一行人先是拾级而上，后又沿山间土路行进，一路皆有言笑。行至松林深处一巨型石壁处时，我请大家为此石命名，一位同事脱口而出：就叫西林壁吧。我由衷地叫了声好。此地位于五彩石溪西侧，周围全是苍翠秀劲的油松，叫“西林壁”再适当不过。又暗用苏东坡《题西林壁》之典，用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意，实在是妙绝。我心情出奇地好，所以讲解时也时有妙语迸出，大家皆呼我为“杨导”。因为“杨导”讲得好，所以走了两个多小时，大家并不觉得累，嘿嘿。

　　夜宿农家院旅店。大家聊天玩牌，次日凌晨3时许才囫囵睡下。

　　9月12日，星期日，晴，极热。

　　上午强打精神陪友人上山。同样有收获，识得一处景点，名之曰“神雕侠侣”。几位朋友在我的指点下辨认出巨大的扑扇着翅膀的神雕，却找不到“侠侣”。我说：杨过和小龙女都在神雕的后背上呢，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你们若想一睹两个情圣的风采，可以绕到山的背面去。大家于是作罢。

　　下午昏睡3个多小时，几次热醒，汗湿枕巾。

　　晚见西山峰顶有一弯新月，清白莹澈，秀雅喜人。晚饭后再去寻觅，它已经沉入山下了。始信张潮《幽梦影》中“新月恨其易沉”之句实在深得风人之致。

　　9月13日，星期一，晴，最高气温32℃，秋老虎天气。

　　昨晚住在村委会，零时许入睡，梦到老家的亲友以及来唐山工作后认识的人。5时许醒来，追忆回味那些梦中人、梦中事，又联想到最新了解到的一些令我倍觉吃惊而又恍然大悟的人生真相，渐渐看清缭乱表象背后的实质问题。凝视着窗外晨曦中的栗子树，情不自禁低声背诵起普希金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困境之中暂且克制自己，相信吧，快乐明朗的日子即将来临！”是的，也许生活真的欺骗了我，但我不抱怨，也不气馁，我相信自己的心不会欺骗自己，我努力听从良知的呼唤，向上向善，争取做一个白璧微瑕的好人。

　　坐在村委会广场石凳上读《公案百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循声细看，原来是一个开裂的栗子包从枝头掉在水泥地面上，4个坚实的栗子散落在栗子包周围。真正熟透的东西，自会破壳而出，谁也挡不住。

　　9月14日，星期二，晴。

　　傍晚大五里乡副乡长沈泉带我去山叶口东山上参观首钢孟家冲尾矿库，那里已是一片澄净的水域，其间长着成片的水草，秋风拂过，草叶披纷，波光潋滟，怡人心目。暗笑自己成了井底之蛙，这么好的所在，几十天来却不肯向山上多走一步，领略其风致，若非沈乡长相邀，恐怕我最终离开山叶口时也不会登上东山去一睹其姿容吧。（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