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回首60年——寻访志愿军老战士
抗美援朝老战士潘永钊: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
“我在朝鲜战场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事迹。但曾经当过志愿军战士,我很自豪,那一段经历永生难忘。”讲起朝鲜战场上一个个有血有泪、有苦有甜的故事,潘永钊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四竞一,争赴朝鲜
1951年春,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十军第三十师在四川乐山地区执行剿匪和新解放区政权建设任务。时年20岁的潘永钊在九十团三营机炮连担任管理排长。2月中旬,部队接到命令,急赴东北,组建一个志愿军补训团入朝参战。
“一时间,大家群情激昂,争相递交请战书,有的同志为表决心还咬破手指写了血书。”潘老先生回忆,“我们营有四个管理排长,按照要求只能抽调一个赴朝。四争一,竞争异常激烈。”潘永钊主动找到营教导员,坚决要求上前线,“首长,我年纪小、文化高(高小毕业),还是共青团员,比他们有优势。”教导员一听笑了,“你这个小鬼,够鬼的啊!年纪小可不是什么优势,去朝鲜前线那是九死一生,你就不怕死吗?”“不怕!保家卫国不怕流血牺牲,就算当了烈士也光荣!”
1951年7月9日,潘永钊终于如愿以偿。他作为志愿军第十五军二十九师补训团的一员,在嘹亮的军歌和欢送声中,乘坐闷罐车奔赴朝鲜。“那时鸭绿江大桥已被敌军炸断,我们由临时搭建的钢架桥过江。江岸上架着许多对空机枪和高炮,还有苏联红军战士向我们挥手致意,我们也竖起大拇指,向这些国际主义战友表示敬意。”
1951年6月,入朝前夕,潘永钊(右一)与战友合影留念。
为“改善生活”遇险
1951年夏,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在朝鲜战场上实施了“空中绞杀战”,主要对铁路、公路交通干线进行封锁,欲全力切断志愿军的后方运输线,使我军前线部队得不到供给不战而退。
“火车一入朝就停开了。铁路被炸毁,部队只能徒步夜行。朝鲜很多城市已被炸成一片焦土,行军途中既看不到房屋,也看不到人烟,眼前尽是焦黑的残垣断壁和大大小小的弹坑。”战争的残酷令人触目惊心,潘永钊深切地感受到了朝鲜人民的悲惨和帝国主义的穷凶极恶。
经过连续7天的夜行军,指战员因吃不上粮食和蔬菜,纷纷出现嘴唇干裂和便秘。作为保障部队生活供给的管理排长,潘永钊心里很不好受。一天凌晨,部队经过一个小村镇,潘永钊发现路边几间房屋上挂着招牌,写着“山东铺”三个大字——“难道有同胞在这里卖东西?”——潘永钊不由一阵欣喜。天明到达宿营地后,他向连长提出返回“山东铺”,买点吃的给战士们改善生活。
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潘永钊带着两个战士迅速返回小镇。刚刚迈进“山东铺”,外面突然响起防空警报,紧接着是敌机轰鸣、机关炮扫射声。来不及寻找防空洞,潘永钊急忙把两个战士拉到墙角,“快卧倒!”,自己顺势趴在两人身上作掩护。子弹呼啸而至,像雨点一样打在屋顶、墙边,墙体碎片四散乱飞,一块碎片打在潘永钊的手臂上,连皮带肉削下一大块,顿时鲜血直流。
“幸运的是,两个战友没有受伤,我也没有伤及要害。”潘永钊老人说,“但小镇被炸得一片狼藉,我们只能空手跑回宿营地。”
1952年春,潘永利因病回国,在华北军区包头二院疗养。
冲破敌机封锁线
1951年7月28日夜,潘永钊跟随部队行至一个三面环山的三角地带。不远处,几颗照明弹高悬空中,不断传来敌机的轰鸣和我军防空炮火的射击声。
根据侦查小组的报告,山脚的河上架有一座近百米长的临时钢架桥,是连接河两岸公路的唯一通道。为了封锁这一要道,敌机24小时不间断地对桥面和桥两端的三角地轰炸、扫射。“几百米外的桥头,就是被敌机击中起火的军车。”潘永钊回忆,团部立即进行战地动员,并部署应对策略,决定利用敌机盘旋的间隙,避开火力,冲破封锁线。
一声令下,潘永钊与战友冲上大桥,一股股夹杂着硝烟和尘土的热浪扑面而来,敌机的轰鸣声、射击声、我军的防空炮火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大地也在震颤。“敌机一会儿俯冲,一会儿盘旋,我们一会儿卧倒、一会儿奔跑,利用每一次扫射的间隙前进,全团上千名指战员不到1小时全部通过了封锁区,仅有四名干部、两名战士受轻伤,创造了没有重大伤亡的奇迹。”
“开小差”的炊事员
又是一夜行军,天色将明时,部队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宿营。炊事班忙着给战士烧水泡干粮、烫脚。潘永钊正准备吃点炒面,炊事班长突然来报告,班里的炊事员朱三喜不见了!
“已经失踪了一个小时?”潘永钊急忙来到炊事班,和炊事班长一起查看了朱三喜的行军包,里面的物品都还在。“入朝以来,朱三喜一直背着80多斤重的两桶猪油行军,又苦又累,大概吃不消了吧?”“昨晚遇到空袭,朱三喜弄丢了一桶油,是不是怕受处分,开了小差?”战士们七嘴八舌地分析着朱三喜失踪的理由。
潘永钊沉思片刻,觉得朱三喜同志“开小差”的可能性很小。“朱三喜是一名老兵,觉悟高,责任感强,入伍以来一直担任炊事员,从没掉过队、犯过错。参加志愿军的决心书,是他咬破手指用血书写的,因为是当时班里最好的炊事员,战士们挽留他,他哭喊着非要领导批准。这样的战士,难道是怕苦怕累,在关键时刻开小差的胆小鬼吗?”
思来想去,潘永钊觉得朱三喜回去寻找丢失油桶的可能性很大,于是向连首长汇报后,带领几个战友到必经路口隐蔽,等待朱三喜。转眼三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小路上,正是朱三喜!扛着油桶贴着路边的树林小心翼翼地走着。
为了找回这桶油,朱三喜徒步走了四个多小时。“战友每天行军打仗那么辛苦,没有油,炊事班怎么烧出可口的饭菜?!如果不把它找回来,我会惭愧一辈子!”多么朴实的话语!多么可爱的战士!潘永钊心里涌起一股热流,他紧紧拥抱着战友,红了眼圈儿。
离休后,潘永利老人喜欢阅读和写作。
从苦孩子到革命干部
潘永钊出生于安徽省舒城县的一个贫苦农家。1949年2月,一心向往革命的他不顾家人阻拦,在堂兄的带领下加入新四军皖西独立师。“从渡江战役到解放大西南,再到川南剿匪,打得很辛苦,但干革命就要能吃苦。”
1952年5月,在朝鲜三登地区执行驻防任务的潘永钊患了肺结核,被转送回国治疗。病愈后,潘永钊被组织安排到华北军区(廊坊)干部训练团学习,1953年6月转业到唐山启新水泥厂,1978年初参加冀东水泥厂的筹建工作,历任冀东水泥厂劳资科科长、企管办主任、教育处处长。1991年离休后,潘永钊一直担任冀东水泥集团离退休老干部党支部(市区)书记。
“我是苦孩子出身,没有党的培养、没有部队的教育、没有战场上的磨练,就不可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革命干部。”离休后,潘永钊想用文字将抗美援朝的经历记录下来,每次提笔都热泪盈眶,“我们年轻的志愿军战士是那样勇敢、那样能吃苦,为了国家不被侵略、人民幸福平安,在异国他乡餐冰饮雪、流血牺牲,他们真的是最可爱的人。”
(潘永钊、胡杨、春卉/文 郑文忠/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