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叶口日记(33)

　　  9月15日，星期三，凉爽。

　　早饭是大米稀粥和馒头，菜是洋白菜炒豆腐片。吃饭时与村支书玄士楼闲聊，得知山叶口420口人中，年满18周岁的成年人有300余口，而在这300余口成年人中共产党员竟多达51名，也就是说，山叶口村每6个成年人中就有一名共产党员！饭后我去村委会翻看党员花名册，归纳如下：51名党员中党龄最长的是74岁的李明，他的入党时间是1964年5月；最老的党员是77岁的曹福山，他于1976年入党；年龄最小的党员是24岁的李向学，他在部队成为预备党员，退伍后在村支部转为正式党员；学历最高的党员是玄立宅，27岁，毕业于广东海洋大学航海学院，如今他在某公司货轮上工作，假期时回乡；妇女党员4名；夫妻党员两对，分别是玄英杰、孟祥娜夫妇和王玉林、玄兆侠夫妇，其中玄英杰去年被大五里乡评为明星党员。我与英杰比较熟，他是个热情善良的人，经常帮助别人，不图回报。

　　之后，去村西头一处旧平房拜访具有46年党龄的李明。去之前，已有知情村民跟我说，李明当过村干部，是个全心全意为村民服务的好党员，村中河沟上的3座石桥就是他主持修的。他被抽调到公社主管公社企业时，去村里吃饭总要按规定留下饭票和粮票，为此他还受到一些人的讥讽。听了村民的介绍，我怀着崇敬之情，朝这位老党员家中走去。

　　村子最西头有一处非常陈旧的老平房，李明大叔就住在这里。走进过道屋时，大叔从东屋迎出来，连声说“屋里太乱，味儿也不好”，我一再说没关系，不介意，他才把我让进屋。屋里确实非常凌乱，炕桌上摆着一盆大米粥，咸菜、豆腐各一小碗，紧挨炕桌铺着一床被褥，褥子上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大婶，不住地呻吟。李明大叔告诉我，大婶已经瘫痪10年多了，每天一日三餐和解大小手都是他一个人来管。大叔说这话时，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的抱怨或厌烦之意，仿佛他对她的照顾才刚刚开始，仿佛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是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真的好，不是靠花言巧语、海誓山盟来证明的，而是要用行动来证明。10年，喂饭喂水，端屎端尿，你能做得到么？如果能，你才有资格谈“爱”，否则，请保持沉默。

　　炕上无处可坐，大叔为我擦拭了一个塑料凳子，又去西屋捧出十几个核桃来，请我坐下来边吃核桃边聊。我注意到，大叔住的屋子里虽然杂乱阴暗，但东墙上挂的领袖像却是崭新的。大叔从1958年开始任村会计，1964年起当了10年的村生产大队大队长，后被抽调到公社当经济联合社主任，一直干到1994年。大叔说，他当村会计时，横穿村子的河沟上只有一座木头桥，后来被雨水冲垮，村民们只好趟水过河，非常不方便。尤其到了夜晚，过河就更不方便了。他当上大队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外村请来石匠，自己参与并发动村民在河上修了3座结实的石桥。这3座石桥至今仍在使用。谈到他在公社管企业吃饭付粮票的事，李明大叔坦诚地说，当年他确实是这样做的，有时他去村里、厂子里办事，村里、厂子里准备了饭菜硬让他留下来吃，他吃完后必须要付饭票和粮票。有时对方坚决不收，双方争执很久对方还是不收，李明大叔就趁人不注意时把粮票和饭票偷偷藏在某个地方，等吃完饭离开村子时再告诉对方去某个地方取粮票、饭票。但有些人不是这样做的，反而觉得李明付粮票是在给他们难堪，于是讥讽他是榆木脑袋。但李明大叔依然凭着良心办事，直到离开公社回村务农也未改初衷。

　　离开李明大叔家时，大叔非让我把那十几个核桃带走，一番推让后，我只好把它们捧在手里。虽说人至察则无徒，但人活一世，总得有自己的人格底线吧，说话办事，总得尽可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以人为镜，可以照出自己的缺陷与虚伪。虽说李明大叔也只是按自己的本分做事，但，在这个芜杂贪婪的年代，我依然要向他致敬。（上）记者杨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