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叶口日记(28)

　　  9月4日，星期六，上午晴，下午阴，热。

　　房东大婶卖的货，已经由最初的两三个品种，增加到现在的数十个品种了。早晨帮房东大哥将卖货的三轮车推上山，200米的距离，尚算平缓的山坡，却累得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实在令人汗颜。近几年来，虽无大恙，但频添小疾，牙痛，耳鸣，视力下降，双鬓已着微霜……前几天一位游客问我五十几岁了，我自嘲地笑笑，说54岁了，他由衷地说：你长得可真年轻！我再次自嘲地笑笑，说：谢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得与失，在时空的坐标上，一寸丹心，万千尘缘，书剑恩仇，已经无由。之后上山，缓缓而行。时间尚早，游人尚未进山，我一个人且行且止，流连风景，不觉想起孟浩然的一句诗来：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独来去。山叶口的这座五彩石山，我登了数十次，算比较熟悉了，但寻常的一溪水，一株松，一块石，仍能令我伫足良久，每次均有新的发现，新的顿悟。有时我问自己，是否会有那么一天，你会感到厌倦？客观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只觉自从夏初我到山叶口，此地之水便有了知音，松便有了清友，石便有了知己。

　　午后3位友人从唐山来看望我。我依然为他们做导游。我对自己的要求是，虽然只起抛砖引玉的作用，但每次讲解都要有新意，绝不完全重复以前的解说。如果有一天，我在讲解中再也加不进新的内容、新的感悟，那么，我将不再为任何人做导游。面对不同的人喋喋不休重复完全相同的话，我自己往往先会觉得无聊。行进在幽静曲折的劲松长廊中时，朋友戏言，如果旅游公司在告知游客的前提下，在林深草密之处安排一伙打劫的，穿古代山大王的衣服，呼哨一响，从草丛里、彩石后冲出来，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纵然滑稽，游客们也会倍觉刺激。我深以为然。旅游之乐，除了所谓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无非是寻觅一段在平淡生活中无法得到的美好回忆，游戏而已，必须有无限的创意。3位友人夜宿农家旅店，我有些疲惫，简单写了几行日记，早早睡下。

　　9月5日，星期日，晴。

　　早上带友人去与修山路的民工一起吃大锅饭。大米稀粥，馒头，咸菜，清淡之极，会心之极。送走友人，突然有些落寞。我知道，自己在挑战一个极限。成与败，都要竭尽全力。霍桑在《红字》的最后一章说：纵使不把你的最坏之点坦白地显示给世界，也要表示出某些迹象，借此可以使人推想到你的最坏之处。我跟朋友聊天时，说起这段话，感同身受。我还是想做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讲诚信，重孝道，有情义，不虚伪，低调，宽容，博大，悠远，宁静，善良，勤劳——百转千回后，满面风尘的你是否还在灵魂深处进行一场又一场复杂而痛苦的斗争？是否还坚信生活有种种美好的可能性？《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良知觉醒后曾经说：“从明天起，我要过新的生活了。”海子也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中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我现在每晚睡觉前就常常有这样的憧憬，到了“明天”，虽然有“明日复明日”的惰性在作祟，但每个新的一天都毕竟充满希望，每个新的一天我都在改变一点点，在朝善与美走近一步，朝幸福走近一步。

　　傍晚与大五里乡党委书记胡春刚一同去参观村北刚刚建好的蒙古包民族风情园。此地将来要接待游客食宿，晚上还要举行篝火舞会。之后我们去村民家里吃农家饭。非常钦佩老胡，钦佩他的低调、儒雅、坦诚、谦逊与务实。山叶口的村民，大都认识他，路上遇到了，是感人肺腑的“农夫荷锄归，相见语依依”的和谐画面。老胡有时甚至住在农户家里，在大炕上与农户促膝谈心。我一次乘老胡的车，在村里狭窄的路上遇到一辆游客的对头车，胡书记主动退让，但对方退让一些更方便，先给胡书记让出路来。胡书记打开车窗，真诚地向对方司机说了声“谢谢”。遇到令自己钦佩的人，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从他们身上会形象直观地看到自己的不足，进而明白如何修正自己的偏执与狭隘。

　　山里的秋天来得早，萤火虫已经没有踪影，蚊子却进入最后疯狂的状态，才5天工夫，我胳膊上、身上就被叮了20多个大包。踩着树影、听着虫声去村委会办公室给单位发稿子，瞬间生出今夕何夕、恍如隔世的感觉。（记者杨盛东）